可是轉眼間,她消失了。
二〇一七年九月五日,時年五十多歲的段偉紅在北京大街上失蹤了。別人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一天前,在她位於北京啟皓社區裡富麗堂皇的辦公大樓內。這個商業社區是我與段偉紅所共同建設,座落在北京三元橋地區,集寶格麗酒店、辦公大樓和高檔公寓的綜合地產開發計畫。辦公大樓坐落在社區裡層,訪客要通過多道設防的安保哨卡,穿越精心設計的景觀大堂及公司前台,才能見到段偉紅。可是轉眼間,她消失了。
這種事究竟因何發生的?段偉紅又是誰?
段偉紅曾身為我的妻子和商業合作夥伴達十多年之久。儘管在她失蹤的那個時刻我們已經離婚,但我們曾是多年的合作者和相互信賴的知己。在一起時,我們縱情馳騁商場,實現著在中國成就大事業的共同夢想。我們都出身清貧,想塑造自己人生偉業的抱負是與生俱來的,但連我們自己都對已經收穫的成就感到驚嘆不已。
我們建成了世界最大規模之一的北京首都機場航空貨運物流中心,也共同策畫和興建坐落在北京商業區心臟地帶的超豪華酒店和辦公大廈。我們具有遠見的股票交易獲利豐厚。我們在中國的權力中心運作自如,培育了與總理、共產黨高層官員及其家族的關係網絡。我們向看起來將執掌中央權柄的高級官員提供升遷諮詢,同時推動有關政治和社會的改革,希望使中國邁向更加美好的未來。在如此努力的同時,我們的生意也蒸蒸日上,積累了巨額的財富。
可現在,段偉紅居然失蹤了。我從自己在英國的住所聯繫段偉紅的父母,得知她在二〇一七年九月的那一天出門上班後就再也沒回家,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
我打電話詢問我們共同創立的泰鴻集團的員工,得知與段偉紅同時失蹤的還有她的一位私人助理和公司兩位主管。所有人員自事發後都沒有任何音訊。我於二〇一七年七月底,送兒子去中國與段偉紅團聚度假後,剛剛離開北京。我想如果我再晚幾周出國,恐怕也會就此「被失蹤」了。
在共產黨獨攬大權的中國,社會上各種人士謎樣般地消失情事,可說是家常便飯。中國共產黨的調查人員濫用職權,可以用任何微不足道的藉口拘捕公民,然後無限期關押,與寫在中國憲法上的法律保護可說背道而馳。如今,黨的特工甚至在海外也展開綁架行動,把人押解回國,目標包括書報出版商、商人、少數民族和持不同政見者。
我打電話給段偉紅的父母,但他們什麼事都不知道。我也詢問了在政界的朋友,甚至在黨內曾受惠於段偉紅的幫助、現在身居高位的官員,結果無人願意出面干預這起案子。大家都怕被牽連,恐懼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的威權。我認為就是這個組織在關押段偉紅,導致無人敢伸手救援。
隨著我諮詢的人越多,就越能體會到,我們在中國黨政體制內結識的每一個關係,都專注於對獲利與虧損的精打細算。對段偉紅的朋友來說,她曾經難能可貴,她為不少黨政官員安排過升遷途徑,幫助他們管理政治生涯,花費了自己無數的時間和精力,為他們的仕途出謀畫策。現在,她身處險境,但這些朋友們卻棄她如渣石,著實令人心寒。
正當我尋思能做什麼以及如何明智運作,才能找到影響我人生轉折的前妻,並為兒子帶回朝思暮想的母親時,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多年來延綿發生的一系列難以置信的事件,最終不可避免地演變成今日的這個局面。
當段偉紅失蹤時,她的淨資產遠超出我倆結婚初期所能想像到的數值。身為一位深諳中國政治社會內涵的非凡女性,段偉紅在新中國類似旋轉賭盤的政治環境裡,操盤自如,展示了無人可及的才智,押注於結盟中國政治權貴家族的賭局,獲得無法預想得到的功成名就。她對真實的中國國情有著深刻理解,但到頭來卻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我曾是她的丈夫和商業夥伴,我們共同歷盡艱辛,登上事業的頂峰。我接下來要講述的不僅是我的經歷,也是她的故事。